莫卧儿王朝的美食
末代德里苏丹国罗第王朝瓦解在北印度留下了权力真空,填补者是一个名为“莫卧儿”(Mughal,出自波斯语,意为“蒙古人”)的新王朝。开国之君巴布尔(1483年至1530年)原本是中亚小邦费尔干纳的王子,他的祖先包括帖木儿和成吉思汗。
1526年,巴布尔应一名当地王公之邀,率领少量军队进入旁遮普。他在帕尼帕特会战(Battle of Panipat,印度第一次使用火药的战斗)击败了敌军,自称全印度斯坦的皇帝。巴布尔是最令人着迷的历史人物之一:他是一名英勇的战士,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在阿富汗与敌对部落争斗,日后建立强大王朝,但也是一名富有才华的波斯语诗人、敏感的回忆录作者、亲力亲为的园艺爱好者。他有一首对句诗写道:“享受生活的奢华吧,巴布尔,因为世事不会再来。”尽管他的母语是突厥语系的察合台语,但他波斯语流利,倾心波斯文化。
巴布尔出生于费尔干纳谷地(Ferghana Valley,现分属乌兹别克斯坦、塔吉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)。这里以葡萄瓜果闻名。他经常在讲述战斗和阴谋的途中插入一段,描写自己漫游途中吃到的一种美味瓜果。《巴布尔回忆录》英文译者安妮特·贝弗里奇(Annette Beveridge)认为,“巴布尔对水果的兴趣不仅仅是口味或者享乐问题,而是口粮问题。例如,在一年的几个月时间里,新鲜或贮存瓜果就是突厥斯坦人的主食”。
巴布尔与印度的初次相遇令他失望。他的回忆录中有一段名言:
印度不是一个可爱诱人的地方。那里的人长得也不漂亮,他们之间也没有社交与相互来往之事。他们既没有天赋,也不聪明;既不谦恭有礼,也无慷慨大度的胸怀。他们在做手艺和工作中,既无秩序,又无计划;他们不会用规尺和墨线。在印度,无好水,无好肉、葡萄、甜瓜,无好的水果,亦无冰,无冷水,集市上则既无好的食品,也无好的面包。那里没有热水澡堂,没有宗教学校,没有蜡烛,没有火炬,也没有烛台。

一场为巴布尔和王子们准备的宴席,出自《巴布尔回忆录》(约1590年)
另一方面,印度是
一个地域广大的国家,富产金、银。在下雨时,空气很好。……印度的另一个优点是那里有无数的和无穷无尽的工人和手艺人。有一个固定的等级来做一切工作和任何事情。
在巴布尔在印度遇到的所有水果中,他只喜欢芒果,尽管他也告诫道:“好的芒果味道确很好;但如果吃得多,则其中好的少。”他写道,芒果常常是绿的时候摘下来,到室内放熟,做成调料或蜜饯最佳。巴布尔每走到一处,就会建造花园,还从中亚波斯引进种子和园丁,种植瓜、桃、李、开心果、核桃和杏。他在回忆录中提到了烤羊肉串和一种用面粉糊、肉、酥油、洋葱、藏红花和香辛料熬煮的粥(chikhi)。
宴会上,宾客们会饮用一种从喀布尔和设拉子(Shiraz)进口,用苹果、梨或葡萄酿制的果酒(chaghir)。但巴布尔为饮酒感到后悔。1526年,他在一次重要战斗前发誓戒酒,把壶里的酒全倒在地上,还砸碎了酒杯。不过,他继续饮用一种用罂粟籽(鸦片)、大麻籽、核桃、开心果、豆蔻、奶和蜂蜜制成的糊状物(ma’jun)。
击败末代德里苏丹易卜拉欣·罗第(Ibrahim Lodi)后,巴布尔在德里建立宫廷。他想要尝尝印度菜,就命令先王的厨师们给他上菜,然后在五六十道里留下四道。易卜拉欣·罗第的母亲让一名厨师在饭菜里下毒,想要害死巴布尔。那顿饭吃的是饼、野兔、煎胡萝卜和肉干。但下毒失败了。巴布尔在阿格拉(Agra)逝世时享年47岁。他在阿格拉下葬,但后来移葬于他心爱的喀布尔,地点在“巴布尔沙阿花园”。
1539年,巴布尔之子胡马雍(Humayun,1508年至1556年)一度失国于阿富汗入侵者舍尔沙·苏利(Sher Shah Suri),他带着波斯人妻子到波斯萨法维王朝避难,获得了塔赫玛斯普沙阿(Shah Tahmasp)的盛大招待。得知胡马雍即将到达的消息,沙阿发布谕令:
待他光临,先上喝精良的柠檬玫瑰果子露沙冰;再上西瓜、葡萄等蜜饯,按照我之前吩咐的那样配白面包。为了招待这位国王贵宾,每份饮品都要配甜玫瑰油和龙涎香;每天都要有五百道菜的宴席,菜品要珍稀、美味、色彩缤纷……吾儿,他抵达当天要设一场诱人的盛大宴会,有肉,有蜜饯,有奶,有水果,数量要达到三千盘。
1555年,在塔赫玛斯普沙阿的援军帮助下,胡马雍夺回了王国,身边还带上了沙阿的画师、诗人、文官和厨师。波斯语成为莫卧儿王朝的文艺语言和行政语言,直到1837年被英国人推翻。但是,胡马雍只在位了六个月时间,我们对他的饮食习惯知之甚少。据说,在为夺回王位征战的几个月里,他戒掉了肉。
胡马雍之子阿克巴被认为是印度最伟大的统治者之一,他也是莫卧儿帝国的主要缔造者。1560年,他已经掌握了恒河流域,最后将疆域拓展到印度西部和北部全境,包括孟加拉、克什米尔、古吉拉特、俾路支,以及德干高原一部。通过战争与王室联姻,他收复了拉贾斯坦全境。1572年,他吞并了古吉拉特,在这里遇到了已经建立沿海商栈的葡萄牙人。
阿克巴将人口1亿的帝国分成了12个省,省下又有分区。每个省都有一名总督,号为苏巴达尔(subadar)或纳瓦布(nawab,这个词后来在英语里表示富贵权势之人)。总督府是德里皇宫的缩小版。因为莫卧儿权贵的财富会在死后交还皇帝,所以奢侈高雅之风盛行。诗歌、绘画、音乐和饮食兴旺发达。
阿克巴在位时间很长(1556年至1605年),通过废除歧视性税项、任命非穆斯林高官、鼓励和赞助印度教文化、迎娶印度教拉吉普特王公的女儿(还有一位基督教葡萄牙女子),他赢得了非穆斯林臣民的支持。阿克巴禁止宫中吃牛肉,也回避其他会冒犯印度教徒和耆那教徒的食物。他邀请印度教徒、穆斯林、耆那教徒、帕西人和耶稣会学者向他讲解各自的宗教。与父亲胡马雍一样,阿克巴摆放苏菲派教士的坟墓,也欢迎苏菲派教士进宫。他甚至尝试融合不同宗教的元素,开创一种新的“神圣宗教”(Deen-i-Ilahi)。
《阿克巴治则》[Ain-i-Akbari,一部讲述阿克巴宫廷的详细编年史,作者是他的首相阿布法兹尔·伊本·穆巴拉克·阿拉米(Abu’l-Fazl ibn Mubarak Allami)]和欧洲人的游记中描述了这位皇帝的饮食。御膳房是一个直接对首相负责的国家部门,人员众多,包括主厨、金库管理员、库房管理员、办事员、尝菜员,还有来自印度和波斯各地的400多名厨师。餐具材质有金、银、石、陶,用布包起来,上菜前要经过主厨查验,还有多次尝菜。每天都会从喜马拉雅山取冰,经过一套复杂的驿站系统送入宫中,用于制作冰镇饮料和冷冻甜品。
御膳房拥有来自帝国各地的最高档食材:不同季节和产地的稻米、某一个镇子产的黄油、克什米尔产的鸭子和水禽。宫里养的鸡要用手喂藏红花和玫瑰水调味的谷子,每天都要用麝香精油和檀香擦拭。厨房自带菜园,源源不断地提供新鲜蔬菜,尤其是新鲜水果。正如阿布法兹尔所写:“陛下将水果视为造物主最伟大的赠礼之一,对水果非常上心。”阿克巴从中亚和伊朗引进园艺师来打理他的果园。他们培育出了许多瓜、桃、杏、核桃、开心果、石榴、杏仁、梅子、苹果、梨、樱桃、栗子和葡萄品种。
加泰罗尼亚耶稣会士安东尼奥·蒙塞拉特(Antonio Monserrate)描述了阿克巴的宫廷饮食:
他的餐桌非常丰盛,一般有四十多道菜。菜品用大盘装,裹在亚麻布里送进王室餐厅。主厨亲自负责包裹和密封,因为担心有人下毒。年轻人将菜送到餐厅门口,其他仆人走在前面,总管跟在后面。宦官在这里把菜接过来,再递给国王桌旁侍奉的年轻侍女。除非公共宴会场合,否则皇帝习惯私自用餐。
阿布法兹尔在编年史中列举了三类菜品。第一类是素菜(sufiyana),供皇帝在不吃肉的斋戒期享用。素菜包括:白米饭(khushka);酥油、姜、孜然、阿魏煮豆子(pahit);等量米饭、绿豆和酥油制成的扁豆焖饭;甜且辛辣的粗小麦粉粥(thuli,印度西部今天还有这道菜);据阿布法兹尔描述,一道细面糊加入洋葱和香料,撒上各种肉类的菜品(chikhi);加入洋葱、酥油和香料一起烹制的茄子(badanjan);绿叶菜;藏红花口味的米布丁(zard birinj);还有各种哈尔瓦。
第二类是含肉的菜,配米饭或其他谷物食用。这一类菜包括:稻米、鹰嘴豆、洋葱、香料拌菜(qabuli);肉抓饭(qimapulao,这是书中唯一一次提到抓饭);舒拉(shulla,详见菜谱);肉、面粉、鹰嘴豆、醋、冰糖、胡萝卜、甜菜、芜菁、菠菜和茴香叶做成的一道菜(bughra);肉配粗小麦粉(harissa);肉配粗小麦粉、鹰嘴豆和香料(kashk);用肉、粗小麦粉、芜菁、胡萝卜、菠菜和茴香叶制作的粥(halim);炸三角(sanbusa或qutab,其中qutab是突厥语名称,阿塞拜疆至今还这样称呼炸三角,阿布法兹尔提到了炸三角有12个品种——可惜他没有具体介绍)。
第三类是肉菜,包括:肉高汤(yakhni);填馅烤鸡185(musamman);加入大量洋葱烹制的肉(dopiaza);小火加盖慢炖的香料肉(dampukht);加入大量香料、带浓稠汤汁的肉菜(qaliya);用羊肉、蔬菜、豆子和稻米做的汤(malghuba);用达什曼迪羊(Dashmandi sheep,得名于阿富汗的一座城镇)、酥油、藏红花、丁香、胡椒和孜然制作的拌饭(biryan,源自波斯语单词,意为煎或烤);各种烤肉串。
阿布法兹尔没有给出任何一道菜的做法。关于拌饭,他只说了一句“有多种做法”。但是,烹饪技法无疑非常繁复费工。例如,八宝烤全鸡(murghmussalam)的做法是先给鸡去骨,保持形状完整,用酸奶和香料腌制;然后填入稻米、坚果、肉馅和煮鸡蛋;最后在表面涂上澄清黄油和更多香料烤制。
菜品名称反映了多元文化的影响。有的源自阿拉伯语(halim、harissa、halwa、sanbusa),有的来自波斯语(kashk、 shirbirnj、pulao、zard birinj、dampukht、bandijan),有的来自突厥语(qutab、qima、boghra、shulla)。但尽管莫卧儿菜受到了波斯影响,但有一些波斯饮食的最典型特征却不见了,比较明显的就是酸甜味型和炖肉中加入绿菜和水果(khoresht)。
莫卧儿人的族裔背景在饮食上留下了一些痕迹。17世纪初,莫卧儿宫廷中包括了维吾尔人、察合台突厥人、土库曼人、乌兹别克人和中亚的其他族群。他们当年是赶着羊群和马群的中亚游牧民。根据食物史研究者查尔斯·佩里(Charles Perry)的看法,他们自10世纪以来向西迁入产粮区,从此谷物就成为他们饮食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。阿布法兹尔列出的两道菜反映了这一传统:粗小麦粉肉粥(kashk)和舒拉。舒拉后来指的是一种以煮制谷物(稻米为佳)为基底的丰盛菜肴,主人可以根据负担能力随意加料待客。
阿克巴宫中每顿饭都有麦饼。有一种是炉烤大饼,类似于现在的馕;还有一种是在铁盘上烤的小薄饼,听上去很像现代的恰巴提。[17世纪法国旅行家兼作家弗朗索瓦·贝尼耶(François Bernier)曾担任莫卧儿王室医生,他喜欢印度生活的许多方面——但饼不在其列,他写道,虽然偶尔会有好吃的饼子,但“无法与戈内斯面包(pain de Gonesse)和巴黎的其他美味面包相提并论”。他认为饼不好吃是因为印度烤炉太差。]餐中会上小碟腌菜(阿布法兹尔列举了30种市售腌菜)、酸奶和酸柠。
《阿克巴治则》中有许多菜用到洋葱和姜,但用蒜的很少。主要的加热介质是酥油,用量巨大。(例如,扁豆焖饭的米、豆、酥油用量相等。)最常用的香料是姜、肉桂、胡椒、孜然、豆蔻、丁香、藏红花和芫荽。不过,市场里卖的许多香料不会用于御膳,包括荜茇、干姜、八角、姜黄、奇隆子(nigella)、茴香、芥末籽、黑芝麻、白芝麻、罗望子和咖喱叶。也许对中亚人和波斯人的口味来说,这些印度本土饮食的关键香料还很陌生吧。
来自新大陆的红辣椒也没有出现,因为辣椒在阿克巴时代尚未传入北印度,尽管16世纪上半叶南印度的一首诗里有一处提到了辣椒。番茄和马铃薯也没有出现,但帝都已经有了菠萝:阿布法兹尔写道,德里市场里一颗菠萝的价格抵得上十枚芒果。
新大陆的另一份礼物是烟草,它是由葡萄牙人引入德干高原的。一名信使将烟草带到了阿克巴的宫廷,还有一个镶着珠宝的水烟袋。[水烟袋有可能是在阿克巴宫廷中发明的,发明者是波斯医生阿布尔-法特赫·吉拉尼(Abu’l-Fath Gilani),灵感来源也许是一种吸食鸦片和大麻用的原始椰壳器具。]阿克巴似乎喜欢上了烟草,因为尽管遭到宗教保守派的反对,但吸烟还是在皇室中流行开来。
大约在同时,阿巴斯沙阿(Shah Abbas)在伊朗禁止吸烟。不过,莫卧儿驻波斯大使是个老烟枪,于是沙阿网开一面,还写了一首诗:
友邦大使
钟情于烟,
吾欲用友情的烛火
点燃烟草市场。
咖啡在17世纪初就来到了印度,因为爱德华·特里1617年提到了咖啡。咖啡大概是之前由阿拉伯商人引进的[尽管有一则诗意的传说认为,是穆斯林教士巴巴·布丹(Baba Budan)于1720年带回了七枚咖啡种子]。阿克巴之子贾汉吉尔(Jahangir)的一位宫廷诗人写了一首赞扬咖啡的诗:
咖啡悦王公
内蕴希德尔之甘露[希德尔(Khidr)是一位穆斯林贤者,据说发现了长生水];
厨房幽暗烟满室
壶中似有生命之源。
尽管宫中饮食丰盛,但阿克巴本人生活朴素乃至艰苦。阿布法兹尔写道:
若非陛下思想崇高,见识广博,慈恩普照,他必定会选择独居之路,彻底放弃睡眠与饮食;即使是现在……他也从未问过“今天的饭菜做了什么”?在24小时里,陛下只吃一顿饭,而且还没全饱就离席;吃饭也没有固定时间,但仆人们总会提前做好准备,得令后一个小时之内就会把一百道菜摆上餐桌。
他在另一处写道:
陛下很少关注肉食,而且经常表达这样的看法。世上虽有种种食物,但人非要伤害生灵,随意宰杀取食,这实在是因为无知和残忍;似乎没有人能看到不杀生中蕴含的美,而是让自己成为动物的坟墓。若不是陛下肩上有世俗的重担,他会立即彻底戒肉;他现在的意图是分阶段戒肉,稍稍顺应时代的精神。
阿克巴定期斋戒,而且斋戒天数逐渐增多。他并没有强制臣民像自己一样斋戒,但他希望人们在他登基的那个月里不吃肉,借此保佑一年平安。

一家风味烟草(zarda)店的老板,有的店也卖包叶槟榔,烟草在16世纪由欧洲人传入印度
阿克巴之子贾汉吉尔(1605年至1627年在位)和孙子沙贾汗(Shah Jahan,1627年至1658年在位)保住了阿克巴的帝国,而且略微拓展了疆域。贾汉吉尔大修宫殿和清真寺,建设花园——包括位于克什米尔的名园夏利玛花园(Shalimar Bagh)——并支持大规模画室。与高祖父巴布尔一样,他钟情于自然界,留下了对草木野兽的记述。出于对父亲的纪念和效仿,他下令周四(他自己的登基日)和周日(阿克巴的登基日)不得杀害动物。他引用了父亲的话语,说在周日“所有动物都应当免于被屠夫心肠之人祸殃”。
贾汉吉尔很喜欢吃扁豆焖饭,尤其是他在西印度遇到的一个品种。他在回忆录中写道:
古吉拉特的特色美食里有一种是珍珠粟焖饭(bajrakhichri),做法是鹰嘴豆和珍珠粟同煮。这种鹰嘴豆是印度斯坦独有,外地皆无,价格比大多数蔬菜都便宜。我之前没有吃过,就命人做一些带给我。这道菜并不寡淡,很合我的胃口。我下令,在我不吃肉的斋戒日里,要经常给我做这道焖饭。
贾汉吉尔的回忆录中还讲述了他与酒精的斗争史,他是怎么减少饮酒量的。与父亲不同,贾汉吉尔爱吃肉,尤其是野味。爱德华·特里记述自己有一次去贾汉吉尔的宫里,惊讶地发现莫卧儿人不像英国人那样吃大块肉,而是将肉切成小块,加“洋葱、草药、根茎、姜和其他香料,再配上一些黄油”炖煮。在一次皇家宴会上,他面前上了50道菜;他特别喜欢一道五香洋葱炖鹿肉(dopiaza)还有五颜六色的米饭,其中有绿色和紫色。
沙贾汗[为了纪念故去的爱妻慕塔芝玛哈(Mumtaz Mahal),他在阿格拉修建了泰姬陵]被儿子奥朗则布(Aurangzeb,1658年至1707年在位)废黜。奥朗则布是一名衷心苦修的虔诚信徒,推翻了当时的宗教宽容与宗教合作政策。奥朗则布有强烈的清教徒倾向,常常斋戒。他主要吃素,热爱水果,尤其是芒果。御医塔韦尼耶(Tavernier)写道,奥朗则布从来不吃动物性食品,所以变得“身材瘦削,因为他守大斋……他只喝一点点水,吃少量粟米饼”。奥朗则布夺权后囚禁了父亲,但允许父亲在余生中每天都享用最爱的食品。监狱的厨师建议沙贾汗不要选复杂的菜品,而应该吃豆子,向沙贾汗保证可以一年里每天换一道不重样的豆子菜。
印度普通人与统治者迥异。农业常常要依赖天气,因此产量并不稳定。英国大使托马斯·罗爵士(1581-1644)写道:
印度人民的生活就像大海里的鱼——大鱼吃小鱼。自耕农抢佃农,乡绅抢自耕农,大乡绅抢小乡绅,国王抢所有人。
欧洲旅行者的报告表明,穷人以素食为主(当时世界上的大部分地区都是如此):加绿姜、少许胡椒和黄油煮的米饭,小圆铁炉上烤的粗粮(可能是小米)煎饼,煮豆子,还有本地产的水果蔬菜。
城镇里活跃着街头摊贩。葡萄牙修士塞巴斯蒂安·曼里克(Friar Sebastien Manrique,1585-1669)被灯火通明的拉合尔集市迷住了,他看到:
许多人满为患的帐篷,或者说肉铺;有一些专卖各种牲畜野味制作的烤肉。我们看见别的店里有大烤肉钎子上插着禽肉,比如阉鸡、公鸡、乳鸽、孔雀、大鸽子、鹌鹑等鸟类……还有的摊上摆着家用器皿和黄铜容器,卖同样品种的肉,但风味各异。这些菜品中最主要,数量也最多的是芳香馥郁的带壳(Biring)米饭。米饭有无数种做法,波斯抓饭有的放肉和其他食材,有的加香料,不加肉。
市场上卖三种饼:像纸一样薄且便宜的死面饼,先在平底锅上煎,然后炭烤(类似恰巴提);厚如手指的饼,这种贵一些;富人吃一种甜饼(khejuru),用料包括面粉、大量酥油、罂粟籽和糖。

(本文摘自珂琳·泰勒·森著《印度美食史:盛宴与斋戒》,姜昊骞译,东方出版中心,2025年4月。澎湃新闻经授权发布,原文注释从略。)
来源:珂琳·泰勒·森